类别:PG电子模拟器动态 发布时间:2023-12-20 23:21:54 浏览: 次
PG电子模拟器俞挺新作微光之宅:回归一种带有烟火气的日常状态2023年,我重新访问微光之宅,非常感谢业主保持的如此之好PG电子模拟器,一如4年前初建成。在外人看来,微光之宅是我设计作品中不典型的一个案例,但却是符合我这个双子座重要的特征,在喧嚣中总能为自己保留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独处。在这个业主和我达成共识的独处之中,我展现了我真实的另一面,轻,节制,有些犹豫,低吟浅唱,骄傲也有些谦卑,想想会微微一笑,以长舒一口气的方式用墨色微微渲染了一个清醒但沉默的生活在闹市中自得的态度。
至如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
平凡到第一眼在杂乱的里弄中看到它,仅仅是比它的邻居们清爽一点点,完全不像Wutopia Lab过去一系列作品那种超现实奇观的风格。但这种平凡中却有一点点不平凡,就像俞挺给它起的名字,一点微光,哪怕再微弱,也和真正的黑暗有质的不同,绝不会被设计师忽略。
整个微光之宅区区200 m²中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这种平凡中的不平凡,或者说,一种不平凡的平凡。
在一个南方冬季典型的阴天的下午,我应邀参访了微光之宅,一处位于上海老城区里弄中的老旧独立式小住宅改造项目。
从地铁站出来一路步行,穿过老旧但干净的街道,来到里弄的铁门外,还没有看到任何不同的迹象。倒是街区本身,与我多年前生活的上海老城区相比已经有了些许变化,特别是星星点点几栋更新过的建筑,在尺度、色彩和细节上,都表现出与街区的协调,又不失现代感和设计感,看得出来上海在历史街区更新上是下了功夫的[2]。更招人喜欢的是站满长街两侧的梧桐树,把机动车道变得柔软。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熙熙攘攘,街道的色彩在清淡中略带温暖。只有密密麻麻不肯入地的电线、变压器以及电线杆子十分惹眼,但也不算讨厌,倒是有点和历史街区的复杂性与历史感相得益彰的意思。
进弄堂大门几十米,便看见宅邸的东墙立在弄堂左侧,不算惹眼,只是略微有那么几处“异样”:墙面粉刷得太干净,门窗的样式太简洁,还有墙顶和窗套的黑色金属板有点与众不同。其他地方,甚至连浓密的电线和黑乎乎的水管都没有改变,让我有点疑惑改造到底做了什么。
陪同的建筑师告诉我,微光之宅并不是文物建筑,甚至不算古建筑PG电子模拟器,只是这个街区里一座普通的小楼,是建于20世纪60年代的一组三栋独立小住宅中的一员。在上海老城区的岁月沧桑中,毫不起眼。
确实如我所见,整个建筑的外墙和屋顶基本保持了原状,主要的改造内容是减法:彻底去掉了加建的雨篷、管线等杂乱构件;重新进行单色粉刷,恢复到更接近原状的简单外观,色彩只是比原来的略微降低了饱和度,微调了粉刷质感。朝向里弄一侧的带烟囱坡屋顶山墙轮廓被显现出来,干净而朴素的暖白色墙面上,只有七个保持原状的大小形状各异的门窗、四个构造孔洞和两根黑色铸铁下水管。
这种还原后的样貌,让建筑如同儿童画一般单纯,与改造前判若云泥,让人感受到简单的力量。而被简单的立面衬托出来的最显眼的部分——密密麻麻的电线和附属设施,竟如同画布上的装置艺术,变得有趣起来,也将宅邸和外面的街道串联在一起。
唯一新增的修饰,就是四个方窗的黑色不锈钢板窗套。窗套下斜,代替了传统的窗台鹰嘴,以解决下雨时排水的问题。细看还可以发现南侧钢板都做了穿孔处理,在不破坏窗套完整性的同时尽量吸纳阳光,使整个朴素的立面增添了不显眼却精致的细节,让人会心一笑。
建筑师也曾考虑采用本色铜板做装饰,但为了和老上海建筑风貌的色调协调,还是选择了黑色。如俞挺所说,整个上海时期的金属门窗和其他金属构件多为黑色,形成了一种的特色,这是因为当时的技术有限,黑色油漆最便宜简单。现在的上海历史街区,则将其作为一种历史传统和素雅的审美标准。宅邸也因此沿用了这种黑色PG电子模拟器,用在窗套、窗框、雨篷、水管、檐下、线脚、内凹墙面、地面等大部分需要强调的地方,从而取得与整个街区的风貌协调。
而原计划全面翻新换为金属屋面的红瓦屋顶,也因为临近风貌保护区而选择了全部保留,只是将老虎窗檐下的红色木条也刷成黑色。虽然这些旧瓦颇为简陋,品质上乏善可陈,但当整个建筑被改回足够朴素的浅色调,这些红瓦也变得如同电线一样,更像艺术展品而不是建筑构件,并且也与整个街区的风貌保持协调。
朝向外部的立面在改造后回归了朴素的色彩和质感,比原貌更简洁,很好地融入到老上海的历史街区之中。可以说,整个设计的立意基调,就是立足历史街区的风貌保护和完善。
只有几处被替换成宝蓝色的玻璃窗,会在夜晚透出一点不一样的彩色微光,并如俞挺所述,为这栋以水墨画为基调的建筑,增添了一点青绿山水的意味。
微光之宅坐北朝南,南侧是八米见方的一处庭院。庭院南侧是邻居的北墙,西侧是相邻里弄的院落。从东墙外的窄巷踏上一步黑色石阶,推开黑色院门,便进到院中。迎面是几棵原有大树下的淡雅庭园,庭园正中是一片灰色碎石和几块景石组成的枯山水,其后一面不高的黑木栅栏隔开邻家的院落,靠近栅栏正中设置了一座低矮的抽象茶亭。庭园左手的南墙边的一组假山石是保留下来的旧物,正作为客厅的对景。右边则是宅邸的南立面,首层是客厅和餐厅,二楼是两间卧室,再上则是两扇老虎窗和坡屋顶下的阁楼。
客厅在东,也是从庭院进入宅内的主要入口。客厅以浅浅的门廊朝向庭院。改造后的一条如折纸般的“L”形黑色不锈钢雨篷兼门套连接了南向的门廊和西向的院门,其南侧立板同样做成穿孔,既容纳了阳光,也贯彻了建筑师喜爱的通透且层层叠叠的手法,成为客厅对景的边框。
整个庭院介于日式庭院的简约和中式园林的丰富之间。大体上西侧和南侧与邻居相接的边界部分,绿植和景石更加丰富;东侧和北侧的主体部分景观更加简约。除绿植外,整个庭院的色调只有黑白灰三色,相当低调。
建筑南立面同样是暖白色的朴素粉刷,配以同样下斜的黑色金属窗套。二层阳台的内侧墙刷成黑色,配合阳台栏板上原有的三个黑色混凝土花格,形成立面的视觉焦点。屋顶老虎窗与原状相比缩进了一个大窗台,内嵌黑色钢板,增加了立面层次感。原本立面上乱糟糟的新增构件均被清理,凸显出中间一条黑色铸铁下水管,延续着历史的印迹并与东立面呼应。
当然如果仔细观察,也能够发现很多不平凡的细节。客厅外正对的一颗孤石,恰好与更南侧的古旧井栏石对位,暗示出客厅的中轴线。西侧木栅栏以宽窄变化做出写意山水的轮廓,并与客厅背景墙呼应,却只有上午光线充足时才能看清。餐厅墙外的散水采用黑色石材,也是室内地面的隔墙延伸。客厅门廊东墙的拱窗是宝蓝色磨砂玻璃,只引入墙外的光线而保持隐私。院墙上的方窗则是双层玻璃内夹宣纸,以另一种方式透入光线,并暗合水墨画的意境(当然,出于建筑师的强迫症,绘制的建筑立面图也是水墨风格的)。枯山水上的一面圆形不锈钢板,则是以新材料替换真实水面的尝试。
最隐蔽但也最重要的细节,是隐藏在客厅门廊外雨篷下的电动半透明纱帘。当纱帘放下时,客厅变得私密,室外的景致也相应变成半透明的朦胧光影。这不只解决了与邻居的对视问题,更改变了室内和室外的界面关系,又一次构成建筑师最喜爱的半透明且层层叠叠的空间效果[3]。
至于庭院中有点奇怪的两根黑色钢柱支撑的岩石茶亭,却并非建筑师的初衷。其本打算以一根钢柱支撑一块巨岩,来配合主人禅修打坐的“如履薄冰”之感,并形成庭院的奇特视觉中心,结果因为施工安全的考虑,变成了两根钢柱的“真的平凡”。
进入门廊,是连为一体的客厅和餐厅。通过扩大客厅南立面门洞,并配以超宽落地平开玻璃门,将庭院与客厅空间相融合,同时以黑色石材地面加强了这种融合感。从庭院到客厅短短几米的进深中,营造了台阶—雨篷—门廊—帷幕—门洞五个视觉层次。
改造同时也扩大了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门洞,使两者连成一整个空间。除了餐厅客厅各自朝向庭院的轴线,设计还特地以东墙的方窗、西墙的条案以及餐桌、吊顶共同强调出东西向轴线。这是整个内部改造中最大的变化,将庭院、客厅和餐厅连为一体。建筑师原来还想将客厅与后厨继续打通,彻底最大化首层空间,但考虑到功能的私密性而作罢。
从餐厅进入后厨,则是纯白的厨卫空间。在白色之中,又保留了原有的黑色木楼梯,作为历史文脉贯穿三层室内空间,也是整个室内的核心。二楼和阁楼的室内,大体以黑白灰和木色为主,更多关注的是细致的生活起居需求,并没有特异之处。
唯一特殊的设计,在于阁楼的两处老虎窗的内侧,采用与室外一致的黑色不锈钢板衬里,外山墙面是五边形透明度可变的玻璃窗,内侧是坡屋顶切割出的斜五边形截面,三者形成如钻石般发光的棱面空间。两扇老虎窗一蓝一白,形成的光感不但让室内外空间得以呼应,更成为整个室内空间的那点微光。外表平凡的老虎窗,在内侧竟然有如此不平凡的效果,着实令人意外,也显示出建筑师的功力。
看得出来,微光之宅不是一部惊天动地的作品。不过耗费了近两年的设计与施工时间,其中当然有隐藏的剧情。
因为是20世纪60年代的老宅,已经到了50年的设计寿命,其结构安全性和保温隔热性能都有很大不足,原有的钢门窗和水电设施也完全不能达到当前的建筑标准。
为了保持整体建筑的原貌,不能改变外观和主体结构,因此宅邸的结构加固设计和施工实际上进行了非常复杂而谨慎的操作,几乎给整个建筑内部嵌套了一层内置的结构加固体系,对梁、柱、墙、楼板整体进行了强化,以确保结构安全。
建筑的热工性能对实际生活品质和节能环保有重要的意义,但同样地,不能够对建筑外部进行大改,因而在建筑内部又增加了一整套完善的内保温系统,并与结构加固系统和新的门窗管道设备系统紧密结合。
与一些网红建筑只重外观的文艺范不同,微光之宅的改造首先重视的是物理性能层面的功能问题,这种务实的态度带来的施工难度和成本增加也是巨大的,还增加了数月的施工周期,但也因此创造出了真正可持续的建筑品质。
当问及宅邸本身的设计初衷时,俞挺给出的答案是:与过去追求超现实的生活奇迹感、炫技的设计感不同,想回归一种带有烟火气的日常状态。
日常生活并不关注奇特的形式,而在于技术、设备、功能、细节的可靠持久和细致妥帖。日常审美则需要避免令人疲惫或亢奋的强烈形式,以世俗而不庸俗的美学,达到可长期持续的轻松愉悦状态。
在这两点上,微光之宅都做出了相应的努力。前者表现在大量隐藏于形式之下的物理技术工作,后者则表现在低调淡雅的黑白灰色调与少量高饱和度色彩的配合。
整体简洁但避免极简,甚至容忍电线、旧庭院、假山石这些杂乱的存在,并将其纳入整体构图,这样自然表现出一种日常的宽容、节约和轻松的状态,并能够与街区协调。
室外的几块宝蓝色玻璃,黑色钢板的隐约光泽,内部红色的电气面板,别致的窗套雨篷构件,精心挑选的狭长天窗,局部墙洞的果断扩大,隐藏的半透明帷幕,檐口墙顶的纤细钢板线条和衬里墙面钢板块面的运用,这些亮色和细节,对比黑白灰粗糙粉刷的建筑主体,则形成了一种平凡中的不凡。
把建筑师的强迫症和表现欲压缩在微小和隐蔽的地方,尊重整体街区和建筑的原貌,这是一种老成持重,但并不是衰老无力,而是一种积极的能量节约和收敛,甚至是一种成本控制,节约了居住者的注意力成本。
这种节制中的平凡与微弱的不平凡,本体虽然并不令人震惊,但放在更大的系统中,却可以折射出超越本体的意义。
正如文首所引《书谱》所言,这是达到一定的创作境界之后的产物。笔者看来,这也是创作者随着自身年龄和创作经历的增加,自然呈现出的审美变化,尤其体现在对形式感强弱的控制上。
初学创作的人,往往只能完成正常普通的作品,这是能力所限,所谓“平正”。随着能力和审美的提升,他们开始追求奇特的效果以突出自身风格,所谓“险绝”。但当创作者达到了更高的境界,具备了更丰富的创作经历和作品积累,往往又会对奇特的形式产生审美疲劳,也进一步认识到普通形式在整个社会中的普遍价值,因而重新转向普通低调的形式风格,所谓“复归平正”。
首先在意愿和审美上,前者是一种主动选择,将自身定位为主流审美的引导者。其次在内在实质技术能力和细节上,前者也具有更高的能力,可以达到更高的品质,只是刻意不表现在外观上,以取得一种看似轻松的状态,所谓举重若轻。
只是这种区别并不明显,因而未必能被普通人察觉,甚至这种低调的美学也未必更受欢迎,例如有的当代艺术家显然具有古典写实艺术的能力,但其创新的当代艺术观念作品,却并不容易得到大众的认可。只有专业的创作者,知道前因后果和业界状况,才能明确分辨这两种境界的区别。
“平正—险绝—平正”三层境界的往复转换,中国历代艺术家和美学家有颇多论述。道家的大巧若拙,佛教的看山不是山,儒家的随心所欲不逾矩,王国维的三重境界,所谓洗尽铅华,返璞归线]。如果再进一步,结合东西方艺术史的发展历程,甚至我们可以认为审美的这种反复循环的螺旋上升是一种普遍现象,并将在艺术史中无限延续下去。
也许建筑师本人并未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但将这件作品与Wutopia Lab之前的一系列作品联系起来看,微光之宅的创作状态,正走在第三层境界的路上。
由于结构、设备、机电、施工等大量的工程技术上的客观困难,以及建筑物相对传统艺术更庞大的体量和资金规模,甚至包括对建设单位、设计团队、施工团队的组织能力,能够做到合格合规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而通常并不存在天然质朴的第一层状态。
建筑师通常需要经过多年工程实践,才有能力把各种复杂繁琐的技术、法规、经济和功能问题收拾干净,使建筑作品呈现出平淡质朴的错觉。这种情况与其他纯艺术如绘画、书法相当不同,却与电影非常相似:儿童可以完成非常质朴天真的绘画或者书法作品,却无法完成电影或者建筑,因为其中有大量的工程技术和经济社会的约束,巨大的知识、经验差距很大程度上抬高了作品的门槛。
因此,建筑师初学时很难做到形式纯粹平实(平正),反而容易变得既杂乱又平凡。随着经验和能力的提升,才能做到形式丰富(险绝),再进一步提升经验和团队实力,最后才能做到简单纯粹(平正)。于是在建筑作品中,简约和纯粹往往是建筑师成熟的标志,这也体现在微光之宅中。
设计中刻意但节制的温暖与烟火气,是建筑师个人偏好的美学目标,是平正上再加一点险绝。这是纯粹之上再加上一点不纯粹,所谓知白守黑,这是正反合三层境界的继续延展,显然这是在继续推进无限螺旋上升的过程。
这种烟火气与俞挺的个人经历和美食偏好有关,因为在他的人生经历中,美食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乃至让他成为了沪上知名的美食评论家[6]。
这既是字面上的人间烟火,也是抽象的气息与光色。城市小住宅本身,本就是市民生活的集中表现。无论是对居住生活细致入微的功能安排,还是色调形式风格的刻意淡化和微暖的点缀,都表达出建筑师对建筑和生活的理解,也是他对自己创作历程的反思与升华,是非常个人化的审美偏好。
从城市空间结构和产业体系规划,到业主、建设、监管各方的文化审美取向,众多源于城市的关键因素,从根本上决定了每一栋建筑的最终样貌。而任何有历史和环境自觉的建筑师,也总是不可避免地会思考更正确、更符合城市历史与时代潮流的建筑答案[7]。这个答案,本质上是城市文化发展的必然要求,建筑师必须符合甚至引导历史的潮流和文化的趋势。
简约朴素的风格搭配日常生活的烟火味,这种审美上的复合形态,毫无疑问也源于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特征。
自近代以来,上海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机遇,形成了中国重农抑商传统中不多见的商业文化特色。西方文化进入、民族工商业的发展、长江航运、全球海运、长三角乃至国际贸易……众多因素共同促成了上海的商业文化。
这里的商业重点在于贸易,也就是经济学基本概念中“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四大环节中的交换,是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核心部分。正如上海市“十三五”规划指出,上海2020年的发展目标是“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中心”③[8],这里的金融、贸易、航运均直接服务于交换而非生产,非常准确地指出了上海经济的定位。这种商贸特征,必然倾向于加强中西交融、包容多元价值、重视消费拉动,甚至难免带有消费主义色彩,也因此必然更重视普通市民的和日常生活的快乐。作为全国经济总量最大、消费和服务最发达的城市,上海的商业味道也是最浓重的,商业也自然要食人间烟火。
上海虽然在中国的众多历史文化名城里只是年轻的一员,但相对很多并没有留下历史遗迹的现代城市,一百多年历史的里弄,已可算是古老的街区。随着城市化完成和老龄化开始,上海城市文化大体进入成熟阶段。但由于整个国家还在高速发展,人口与资金仍然在涌入,又促使这些历史街区保持着继续更新的动力,从而能够保持古老与新鲜、高雅与民俗、精英与大众、文化与商业的平衡[9]。
上海的“海派文化”正是以这样矛盾又统一的方式进化着。笔者认为,海派文化不只是包容,更依赖中国历史的深度和全球空间的广度。数千年的吴文化的底蕴赋予上海以人本、务实和精细的人文特征;西方近代海洋贸易和技术则赋予上海以高密度多样化的建筑载体和不拘一格的创新精神;古代农耕文化和近现代工业美学相互交织,并行不悖,恰如历史建筑里的下水管和电线杆,也能够在经过净化与提炼之后,呈现一种艺术与生活交织的矛盾美感[10]。
微光之宅显然完全适应所在历史街区的整体风貌,无论是色调的黑白灰,还是质感上的金属与粉刷,以及几何构图的线条块面对比,都与街区里其他新建筑走在总体协调但又别具特色的道路上。
这是上海老城城市美学的自然演进之路,微光之宅在不经意间跟随了时代的脉搏,并试图找到上海历史街区建筑风貌的典型均值,其中的简约与繁杂、低调与高光的平衡,显示出建筑师对历史风貌的精准判断。
这样的城市街区与文化,还会继续催生出更多类似的作品,它们从街区中生长出来,在协调中又暗藏各自的特色,共同构成更加丰富而协调的上海历史街区。
但随着近年来整个长江流域人口经济要素的强力推动,和中国全球化高速发展中对外第一贸易港的地位提升,我们已经很难再用传统的海派文化来描述上海的最新发展。上海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逐步成为全球大都市,甚至为全球城市文化发展探索新的可能性,创造新的科技和商业机会。
上海当代的城市文化已经逐渐不再属于上海,而属于全国和全球;地域文化特征将会让位于时代特征和全球特征。作为面向未来的超级商贸与创新大都市,整个城市在高度复杂的状态下持续快速演化,我们甚至无法预测它的未来。
这些,已经不是微光之宅这样的小品可以承载的,微光之宅更像是建筑师对旧上海的温情回眸与致敬。而面向未来上海的文化探索,可能会表现在Wutopia Lab未来的作品里。
每个人的主观世界,都是客观世界的造物。严格来说,是客观世界和它决定的主观世界的共同造物。按俞挺自己的话讲,“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镶嵌品”④。每个人的经历造就了自己,再与新的经历一起继续改变未来的自己。当我们置身于上海这座大都市,会强烈地感受到它的磅礴力量,也会不知不觉地被影响。发起过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⑤[11]、热爱上海文化和美食的建筑师,必然会全身心浸满这个城市的气息。
但这也并不说明个体建筑师的努力毫无作用。恰恰相反,城市的意志正是通过众多建筑师的具体创造来实现的。通过对城市中建筑师及其职业的观察,我们能够看到这个行业和城市更远的发展。
与过去建筑界文献较少、媒体渠道稀缺不同,近十年来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大爆发,让我们有了在时间线上全面观察建筑师职业生涯的机会。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但通常对建筑师来说,四十岁还刚起步,五十岁正是壮年。只是俞挺大概有些例外,因为他的职业生涯起步颇早,后来的人生经历又格外丰富,再加上网络时代的影响,他大概已经可以算作到了不惑和知天命的阶段。
随着城市化进程放缓,房地产市场低迷,建筑设计行业产能出现过剩,市场竞争也越发激烈,加上行业的资本、市场、监管各方面因素日趋复杂,整个行业出现了低迷和悲观,近年来更出现了大规模的人才流失,很多设计企业也在高成本、高强度、低收益的泥潭中挣扎。而近年全球经济的低迷,很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所有这些行业发展的宏观困难,让建筑师不得不思考行业的未来到底在何方⑦。
从笔者所见的情况来看,业内有多种趋势:做大做强、并购重组更大的设计集团;与地产开发、施工企业合并,形成更大更完整的产业链;发展特色类型的专业性能力、专注细分市场;转移产能到二三线低成本城市、开拓小城市和村镇市场,等等。这些道路都有自身的合理性和机会,而俞挺和他带领的Wutopia Lab所选择的,则是独立小型建筑师事务所的道路。
微光之宅是微小的,但代表一种态度和方向。它和Wutopia Lab过去一系列作品一起,不断自我调试和迭代,试图回归生活本身。
十年前,笔者就在公司的讲座里听过俞挺对建筑行业未来发展的思考。他当时已经试图突破传统建筑设计行业的产业边界,扩大到更长的建筑产业链中去。多年以后,他离开体制,成立了自己的事务所。他和Wutopia Lab的伙伴们,相信科学、技术和复杂性的力量⑧[12],对建筑本体的技术性和功能性高度重视, 体察客户需求;对创新保持着积极而谨慎的态度,不受既有的成见和权威的束缚,直面真实需求,不对建筑设计预设边界,而是探索建筑产品应有的样貌,进而形成自己的特色和风格。
更重要的是,俞挺对上海的城市文化和市民生活充满了信仰般的热忱,始终根植于此,以主人翁的姿态和视城市为有机体的立场去推动城市文化的发展;Wutopia Lab的众多作品致力于以微小的工作促进上海的城市发展,并与上海的城市文化紧密结合。他们的建筑美学正建立在这些因素之上,因而具有一种独特气质。这种气质不刻意于标新立异,甚至不追逐纯粹的阳春白雪,而是在平凡中寻找一点不平凡,在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后再靠近生活本身,以求达到简单元素(建筑)和复杂系统(城市)的统一。
这种城市文化和建筑师人本主义的自觉,是小而美的独立小众建筑师们所坚持的道路。这种道路与规模化、产业化、集团化的大经济趋势背道而驰,却能够在上海存活,是因为在互联网多元文化背景下,只有上海这样的超级大都市,才能够以足够复杂的商业生态滋养这样的小型建筑团队。虽然这本质上不是源于上海的地域特征,而是源于互联网时代超级商贸都市的共同特征,但目前中国还只有上海达到了这样的水平。
微光之宅只是一栋平凡住宅的平凡改造,虽然建筑师在其中注入了一点点不平凡的因素。但正是这众多平凡中略带不平凡的建筑和人,组成了绝对不平凡的超级城市,这座城市每一天都在极度复杂中高速生长,持续创新。
这座经过改造的小房子,不是引领宏大产业航道的灯塔,但却如路灯的微光,温暖而实在,帮助街坊路人走向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①孙过庭的《书谱》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历史文献,唐代最重要的书法美学著作,对中国传统艺术和美学影响很大。其书分上下两卷,仅上卷流传至今,并有孙过庭所书真迹草书版本,现存于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历代刻本、影印本较多,国内常见版本可参见:孙过庭.孙过庭书谱[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
②日常生活艺术化和艺术的生活化的美学思想大量见于日本设计界,虽不能说俞挺直接受此影响,但可作为主要的理论参照,且对上海城市文化也有显著影响。
③五年计划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规划,也是理解上海现代和未来城市文化的重要依据。参见: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全文及其解释亦公布在上海市人民政府网站。
④建筑档案.对话俞挺:一把盐加一点点糖,形成了我的美学观点.澎湃新闻网站,湃客/众声栏目,2019.
⑤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由戴春、俞挺发起,旨在激活城市微小的失落空间,促进城市发展。WutopiaLab的一系列建筑实践很多都与此计划相关或保持精神上的呼应。
⑥俞挺自2011年起,以shanghailander(上海地主)为笔名在豆瓣网发表过大量文章,较为全面的表达了他的主要思想。参见:
⑦建筑设计行业发展的首要参考仍然是住建部的发展规划,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工程勘察设计行业发展“十三五”规划.2017.来源:
⑧复杂性科学是俞挺的重要世界观和方来源,也是理解WutopiaLab系列作品的关键理论。参见:梅拉妮•米歇尔.复杂.[M].唐璐,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
[2]伍江,王林.历史文化风貌区保护规划编制与管理:上海城市保护的实践[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
[3]柯林·罗,罗伯特·斯拉茨基.透明性[M].金秋野,王又佳,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
[5]宗白华.中国美学史中重要问题的初步探索[M]//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53-116.
[8]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
[9]郑时龄.上海的城市更新与历史建筑保护[J].中国科学院院刊,2017,32(7):690-695.